有时候,你会发现即使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还是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而且总是一个失败连着另一个失败,但,这就是成长。
由“业余”导演、编剧彭懿与电影摄影指导张大军共同创作的《精灵鸟婆婆》,是一本摄影+CG绘图的奇幻绘本故事。故事讲述的是讲述了奶奶家的后院,有一堵普普通通的石头墙。有一天,弟弟被一双大手拖进了石头墙里。勇敢的姐姐在小精灵的帮助下,踏上了寻找弟弟的冒险之旅。穿过石头墙,进入一座精灵森林,这里有亮晶晶的小鹿、神秘的树妖婆婆、光芒四射的大鸟,姐姐的心里害怕极了,可还是步履不停地一路向前……
《精灵鸟婆婆》背后有怎样的创作故事?今天就让我们通过彭懿的文字,一同看一部纸上电影,赴一次精灵之约。
彭懿: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来给你看两张照片好吗?呵呵,因为你刚才用了“屹立”两个字,我就忍不住笑了……
你看,这第一张照片是七月的一个雨天,我在云南元阳县阿者科村的村口拍的。那天早上又是雨又是雾的,这堵长满青苔和绿草的石头墙躺在那里,村民不会多看它一眼,它却让我浮想联翩,我站在它前面好久好久,因为我觉得浓雾中的这堵长长的石头墙就是一堵仙境之墙。
这堵石头墙不知还在不在?过去那么多年了,也许早就坍塌了。它和那个大雾弥漫的早上,给予了作家创作这个故事的第一灵感
我想到了尼尔·盖曼的小说《星尘》开头的两段话:
这个故事同许多故事一样,得从墙说起。
六百年来,石墙村一直坐落在林地中央一块高耸的花岗岩上……可没有村民会去墙的另一头放牧或耕种。
没错,小说里的石头墙就是精灵仙境与村庄的边界。
再看第二张照片——这是路边的一堵隐没在杂草丛中的残墙。
也是一个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日子,作家邂逅了这堵残墙。它同样在作家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灵感的种子
这是许多年前我在广西桂林拍的,当时我还没有读过尼尔·盖曼的《星尘》,但它同样吸引了我的目光。为什么呢?可能是我写了几十年幻想小说,对“墙”这种既能阻隔两个世界又可能隐藏着连接两个世界的通路,有一种特别的敏感吧?
后来在故事里,石头墙成了第一个画面。不过画家没有把它画成作家心中的模样,而是画成了画家自己心中的模样
当我开始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场景,就是两张照片中的这两堵墙。于是,我开篇这样写道:
奶奶家后院有一条小路,通向一座小山丘。
奶奶说小山丘是一座精灵森林。可别说森林了,这儿连一棵树都没有,只有一堵普普通通的石头墙。
这片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沉睡了千万年的雨林,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唤醒,成为童话的舞台
在我的想象中,我故事里的这堵石头墙又矮又不起眼,甚至抬腿就能跨过去,但是从来没有人动过那样的念头。我做这样的设定,是因为我希望这个幻想故事在一个平凡的场景中展开,这样当故事里的姐弟俩从墙上的一扇看不见的门进去时,读者才会惊呼:“哇,这么矮的一堵墙里,还藏着一个精灵世界!”
彭懿:你应该再追问一句:“为什么不从头到尾全是画出来的或全是用照片呢?”这可能也是大多数细心读者心中的疑问。
作者彭懿拍摄雨林时的工作照。雨林,一年有三百多天都在下雨
这倒不是为了标新立异,如果接着前面的那一堵石头墙来说,就是我想用“绘画”和“照片+绘画”这两种形式来分别呈现墙外和墙里这两个世界。
墙外是姐弟生活的一个小村庄,即现实世界。墙里是小精灵、树妖婆婆生活的精灵森林,即幻想世界。这种形式是我想出来的。
这一页是分界线。随着女孩跌入另一个世界,绘画的部分到此结束,进入了“照片+绘画”的部分……
其实,在拍完这片雨林之后,我还没开始构思故事,就已经想好了这本图画书的结构,就是“绘画(现实世界)→照片+绘画(幻想世界)→绘画(现实世界)”。
作为一个幻想小说作家,我知道并不是每一位读者都能顺畅地接受作家所创造的那个幻想世界的,有人甚至会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还有这样一个世界,有这样一个平行宇宙……”怎么办呢?除了用文字把那个幻想世界描绘得更真实,更肉眼可见,我想到了电影,电影有实物感和层次感,比文字更容易把读者拉进那个幻想世界。好,那我们就来做一部纸上电影吧!
于是,我们进行了一次大胆的尝试。
你看书里的这只小鹿,你看树妖婆婆出没的这个幻想世界,是不是像电影的场景一样逼真:好像你一吸气,就能闻到它的气息;好像你一伸手,就能摸到那些长满了青苔的参天大树;好像你叫一声,那些精灵就会转过头来看你……
这就是我要的效果。它让你相信这一切都正在发生。
这种效果,光靠画是画不出来的。一个画家画得再好,也仅仅是“像”而已,我要的是真实,谁又能画出一个比照片更真实的世界呢!当然,这是一次探索,我不满足于一本又一本地重复自己,我每天满脑子想的,就是怎样创作出一本让读者耳目一新的图画书。
彭懿:我为什么不写低幼一点儿的图画书?不是我不会写,是我觉得不过瘾。我是一个幻想小说作家,二十多年来,我写的都是长篇,我已经养成了习惯,只要一提笔,就必定是一个让人欲罢不能的故事。
妖怪山
彭懿著 九儿绘
按照我原来的设定,精灵鸟婆婆和树妖婆婆是一对孪生姐妹,后来她们反目成仇,一个住在仙境之外,一个住在仙境之内,不过她们还记挂着对方,所以都给自己的孙女起名叫“花瓣”……实在是太复杂了,后来,这些情节都做了淡化处理,不过隐隐约约还能看得出来。我把这个故事写得那么长,还因为我要做一次尝试。
什么尝试呢?就是我想突破图画书阅读年龄的限制,不仅是为了小小孩,也想为大孩子们讲一个“听得连眼睛都一眨不眨”的激动人心的故事。说到底,就是让故事的魔力,彻底征服大大小小的孩子。我有一个小小的野心,就是想让它成为孩子们在童年里听到过的“最好听、最过瘾、最难忘”的故事!
孩子们一定会喜欢这个故事的,不仅仅是因为它充满了魔法,更因为它是一个关于旅程的故事。我的偶像斯蒂芬·金说过一句话:“有关儿童的最好的故事,都是关于旅程的。”而所有的旅程故事,都是一个成长故事,是一个英雄的故事。
比如故事里的姐姐,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孩,可为了救弟弟,她坚定不移地走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一次次陷入绝境,最后终于救回弟弟。小读者们一定会为她喝彩,如果他们听到召唤,他们也一定会勇敢地踏上这段旅程,成为一个小小的英雄。
彭懿:还真是不一样呢!
《妖怪山》讲的是对几个孩子内心的试炼和考验,主要人物是孩子,孩子们依靠自己的智慧赢得朋友的回归。而《精灵鸟婆婆》是面向外部世界,成人对孩子的作用更大。孩子们会发现即使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还是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是在失败中成长的。
写完这个故事,我还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不可能真正打败一个成人女巫,除非是在一个老掉牙的童话故事里。在日常生活中,总是一个失败连着一个失败,但,这就是成长。
如果读者能读出这层意思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彭懿:你注意到了?这确实是一个好玩的问题。实际上画家也问过我,能不能把这个情节删了,因为画这个小女孩时,她手上总是要捧着一个玻璃罐子,别扭。
绘者张大军画的草图
我这么写,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读民间故事读多了,民间故事中这样的情节特别多,比如《七只乌鸦》里的小妹妹去寻找七个哥哥的时候,就带上了一把小椅子……算是一个小道具吧。当然,如果深度解读,可以把它看成是小女孩意识里对现实世界的一个映射吧。这个空罐子,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记得墙外面那个现实世界,要救出弟弟。
彭懿:不瞒你说,当我写完这个故事,当我自己排完版(我对未来画面的构想)时,我还不知道能跟谁合作,它太有挑战性了。这个画家不但要画得好,还要熟悉电影的创作。
看了我的故事,一位主编推荐了张大军。我知道他,他出过两本图画书,设计过“蒲蒲兰原创十年·绘本原画展”,自己本身又是一位电影美术设计师。但这些都没打动我,打动我的就是主编的一句话:“大军一定会给您带来惊喜!”
果然,当我看到一只透明的小鹿在雨林中跳跃的画面时,我惊呆了。
彭懿看到的绘者画的第一个画面
那是我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后来,他给了我太多的惊喜,完美地再现了我的故事。
绘者张大军设计的电影效果图
至于你问我喜欢他吗?嗯……他是一个沉默的长发男人,我也是一个沉默(真是这样的吗?)的长发男人,我这样回答你好吗?我喜欢他那只叫“芝麻糊”的蓝猫。
彭懿:看照片张大军是不是那种酷帅酷帅的男人?他身上有一种霸气。不知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我跟他极少说话,就连在微信上也不怎么说话。
那我们怎么合作呢?我们通过“中间人”传话。这个中间人是一个女生,是我们这本书的编辑。
多数情况下都非常和谐,只有一次例外。其实即便是这唯一的一次争执,也不是在我和张大军之间爆发的,而是在我和编辑之间爆发的。
留着长头发的作者彭懿和留着长头发的绘者张大军终于见面了
大军在第一稿中画的石头墙,我猜他参考了英国的巨石阵。但与我想象的故事中的石头墙差距太大了。
我心中的墙:低矮,普通,毫不起眼,甚至可以在墙的这边看到另外一边,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它背后会藏着一座精灵森林。
绘者张大军的初稿
画家心中的墙:这是一堵能藏得下一座精灵森林的石头墙,一定得有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空间。石头墙的另一边不能被看到,要有神秘感。
我们各不相让。
最要命的是,编辑完全站在了大军一边:“不改!不改!”争执了一个下午,我控制不住了,于是脸红脖子粗地咆哮起来:“不改就不出!”
结果把编辑气哭了,跑到编辑室主任那里去投诉我了。这下惨了,编辑室主任也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把我骂了一顿。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还记得从电话那头传来的第一句话:“你怎么能欺负人家小女孩呢!人家呜呜地哭……”
绘者张大军的修改稿
哭咋了?哭我就让步了?我也是一个倔人啊,到最后我也没有妥协。最后张大军知道了,“含泪”降低了石头墙的高度。
彭懿:远,足够远!我是在遥远的新西兰拍到它的。
说起雨林,还有一个有趣又不太有趣的故事。自打我读了雷蒙·欧汉伦的《一头栽进婆罗洲》这本书,我就有了一个雨林情结,而且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雨林距离我并不遥远,雨林并不都在遥不可及的南美洲,在马来西亚就有。
南美洲太远,但马来西亚近啊。我去了吗?我当然去了。
我这个人有一个“致命”的优点,就是有激情,一冲动起来就不顾一切。我光想着拍雨林的照片了,把雨林当成了一片小树林。
马来西亚的热带雨林……热带雨林下雨时是最美的,但切记,一定要小心来自路边叶子的危险
进雨林那一天,一个杂货铺的主人把我叫住了:“带上一包盐吧!”我买了,不知为什么,但就是稀里糊涂地买了。一个守林人又把我叫住了:“买一双长袜吧!”我没买……
这一天,刚下过一场雨,湿度高达百分之九十,雾气弥漫。还没走出一公里我就遭遇了可怕的山蚂蟥,只好一边往腿上撒盐,一边仓皇地往外逃……
不过,新西兰的雨林一点儿都不可怕,没有任何可怕的生物。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雨林分两种:婆罗洲的雨林是热带雨林,新西兰的雨林是温带雨林。
相比马来西亚的热带雨林,新西兰南岛的温带雨林就温和多了,连只虫子都看不见。偶尔会飞来一只小小鸟,跟你叽叽喳喳地聊上一会儿
我是在一本外国摄影师的摄影集中看到新西兰这片雨林的,因为没有说具体位置,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它。
2014年及2015年的春天,我先后去了两次。
一位新西兰的摄影师告诉我,冬天雨水丰沛,雨林会更美。今后如果有机会,冬天时我一定再去一次……至于故事嘛,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